jjjustina0411

【洋鸟消夏录】Painkiller

富贵有财汽修厂:

6月24日 00:00  DAY24


文/ @八大胡同保安队长 


心心评论蓝手~




00




其实人类趋利避害的原因源于教训,而非经验。




Justin扔掉了枪,之后撕开了手中棒棒糖的塑封,捏着糖棍抽了出来,塞进了嘴里。


酸味太过的柠檬糖果冲的口腔内的血腥气更重,Justin皱皱眉头,却还是用力地将其咬碎。




这是他自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遇事一定要吃一支柠檬味儿的棒棒糖。




他经历了这么多,背着一身的伤痕,却依然好好活在这世上。




所以他才固执地相信,棒棒糖是胜过一切特效药的存在。




口中的腥味儿渐浓,Justin忍住咳嗽,咽下了最后一口糖渣。




已经吃过糖了,就不会再痛了吧。


 




01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港区最大的黑帮头目遭人反水,死于对家的一次暗杀之中。对方为铲除一切后患,灭其满门,唯有头目恰巧参加夏令营的小儿子逃过一劫。




在Justin没有见到朱正廷之前,他的人生其实一直过的充实而平淡。




作为黑帮头目最小的孩子,他的家人有意识的将他隔离在势力漩涡之外。同家族里那些七八岁便要学习使用枪械的兄姐不同,Justin的寒暑假过的更像是普通的小学生那样,在夏令营和辅导班中悠闲度过。




所以,当Justin坐在朱正廷的身旁,从车窗内看到自己方才乘坐的那辆夏令营大巴轰然爆炸时,他毫无征兆的流泪了。




“你不要哭,也不要害怕,Justin。”




朱正廷将他抱进了怀里,抚摸着他的脸颊,手指上的老茧和细滑的手心在Justin的脸庞上留下了十足矛盾的触感。




“朱先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现在离开么?”




驾驶位上的是一位Justin熟知的保镖,平日被头目安排来照看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地位自然与旁人不同。




可他却称呼这个抱着自己的年轻男人为“先生”。




Justin泪眼朦胧的仰头看向朱正廷,他是那样的年轻,眉眼间有几分难以名状的熟悉,严肃却温和,是教人很轻易的便心生亲近的面相。




“不必了。”




他说完后抬起了手,方才抚摸过Justin脸颊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把漆黑的沙漠之鹰,枪响的时长甚至不够Justin眨一眨眼睛,便看到了放射状的血迹喷洒在了前挡风玻璃上。




“啊。”




Justin对着面前打穿座椅的枪洞长大了嘴巴,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地音节。眼泪像是忘记该去何方一样,胡乱地在他的脸上流着。




“为什么啊?”




他茫然地对着前方问道。




他身边的朱正廷轻笑了一声,将手枪收回了腰后,变戏法般摸出了一支糖果,拆掉包装后递到了Justin的嘴边。




肤色奶白的孩子双眼还含着泪花,单纯的一点也不像是在黑道家族里长成。对方居然没有丝毫的警惕心,毫不设防的张嘴含住了淡黄色的糖果。




“真是个孩子啊。”




朱正廷叹息着说道,之后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兜头盖在了Justin的身上,像是用襁褓裹住一个新生的婴儿那样,将他结实的搂在怀中,抱出了方才乘坐的车子。




“因为他会杀了咱们两个的,Justin。”




朱正廷的外套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火药味儿,交杂成一种远比他声音更残酷的感觉,将Justin笼罩在黑暗之中。




隔着一层布料,Justin耳朵紧贴在朱正廷的胸口,不知道是因为急速的移动还是极力克制情绪,Justin听到的,是一阵杂乱的心跳。


那你呢?你又是谁?你会不会杀掉我呢?




Justin在黑暗中张大了眼睛,视线朝向上方的朱正廷,无声地在心中发问。




如果此刻掀开他脸上的那件外套,就能发现,朱正廷低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情绪。




“但我会一直保护你的,Justin,一直。”




他像听到他心底的疑惑,认真地回答道。




Justin在见到朱正廷的第一眼时,就想要流泪。




柠檬味儿的棒棒糖慢慢融化在了口腔中,被外套包裹着的孩子沉默地流着眼泪,咽下口中的糖水。闷热将血腥气与硝烟的味道无限的放大,托抱他的人奋力地奔跑,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而颠簸,翻覆了他过去十年经历的所有。




Justin的童年在这一天被突如其来地闯入者粗暴地按下了停止键,而紧接着,对方喂了一支柠檬味的棒棒糖给他。




是甜的,并不太酸。




Justin之后一直都记得。






02




Justin是在自己十二岁生日当天才知晓朱正廷确切年龄的。




距离朱正廷把自己带走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去了快两年的时间。这期间里,他跟随着朱正廷的步伐辗转在欧洲各个小国的乡村里,偶尔也会到像阿姆斯特丹般的大城市,不过多是为了朱正廷收到的那些看过便会将消息销毁掉的任务。




在咬碎了第四根柠檬味棒棒糖后,Justin怀抱中的糖罐里只剩下了画着草莓图案的糖果。


塑料糖棍被他咬在齿间玩着,一下下轻敲在下嘴唇上。他有些烦躁地降下了车窗,望进窗外的一片灯红酒绿之中。




荷兰,性与毒品的天堂,郁金香酷似罂粟的外表似乎昭示着这个国家靡丽的端庄。朱正廷走进这条红灯区之前只留给他一把手枪,一罐糖果和现金,还嘱咐他只要在两个小时后回到车上,这些东西任他支配。




Justin数过,糖果罐里的柠檬糖顶多只够自己吃一小会儿,而那些钞票却足够他去街上随便拉一个站街的女人来为自己开苞。




混蛋。




他恨恨地咬瘪了口中的糖棍。




明明把他当成要哄的孩子,却还给予他这样的放纵。那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Justin无从猜透。




三月初的阿姆斯特丹天气尚冷,被入夜后刮起的风倒灌进了领口,Justin一个激灵,将脑袋缩回了车里,有些失落地想要将车窗关上。




朱正廷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男人逆着红灯区整条街的霓虹走来,身量很高,宽肩细腰,一身淡灰的西装,头戴一顶同色的礼帽。他手中拎着一柄琴匣,信步穿过寻欢的人群,惹得路过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他,小声议论他。好像这样从头优雅到脚的男人不该出现在欢场,而该站在高级的西餐厅内,为衣饰考究的食客拉上一曲舒缓的舒伯特小夜曲一样。




只有Justin知道,那柄琴匣内装的不是音色清越的提琴,而是拆装后的L115A3式狙击步枪。




站在车窗前弯下腰的男人也并不是什么可以演奏出动人乐曲的艺术家,而是能够千里之外令人毙命,出场费高达六位数的杀手。




“送给你的礼物,Justin。”




朱正廷说话时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在仍有些寒冷的夜里如同能够杀人的凶器。




雾一样的呵气喷在Justin扒在床边的手上,他下意识向后靠,不想与对方离的那么近。


却正好为朱正廷塞到自己怀中的东西腾了地方。




是一个方形的纸盒子,彩色的包装上却绑着一条恶俗的粉色缎带。很像是女孩子过生日时会从父母手中收到的礼物,Justin生怕自己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装着一只可以玩换装游戏的洋娃娃。




朱正廷坐进了车里,搓了搓手后用钥匙发动了这辆车身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迈巴赫。




“不打开看看么?”




两束车灯照亮了前方的黑暗,也照清了朱正廷脸上的笑意。




Justin眨眨眼睛,如果不是他离得近了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气,他甚至无法相信,笑的如此灿烂的朱正廷,在过去的两个小时内不知又送多少人下了地狱。




“是什么?”




他将盒子捧到朱正廷面前问道。




朱正廷好脾气地将自己送出的“礼物”接了下来,轻轻放在了Justin的腿上,亲手替他解开了那个其丑无比的粉色蝴蝶结。




“希望你能喜欢。”




盒子被从四面打开,里面装的是一个样式精美的柠檬奶油蛋糕。




“十二岁生日快乐,Justin。”




朱正廷的嗓音似乎有些疲惫,却轻柔到让人觉得如同盖着羽毛被般温暖。




“啊……谢谢。”




Justin盯着蛋糕表面上,用果酱写的“Happy Birthday”,有些出神的回道。




“别客气,许个愿吧。”




朱正廷伸出手来在他的后脑勺上摸了摸,手指上粗糙的老茧蹭到他后颈的皮肤,微微有些酥痒。




Justin缩了缩脖子,双手合抱在下巴底下,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下了愿望。




朱正廷出神地看着Justin微微翘起的唇角,和雪白到要淌下奶一样的脸蛋,笑容僵在了脸上。




许完愿的孩子立马睁开了眼睛,想起来什么似的,偏过头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几岁呢,朱正廷。”




对方将车子缓缓开进了街口,驶入川流的街道。路旁的路灯在朱正廷的脸上分割出一条光与暗的界限,让他整个人的面容都愈发显得模糊晃动起来。




“下个月我就十八了。”




他们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朱正廷重新转过脸来,微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对于普通的十二岁孩子来讲,十八岁大概是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年纪,六岁的差距在普通人之间也足以拉出一道鸿沟。




十二岁的Justin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欢喜地拿手指挖了一口柠檬味的奶油,满足地吃到了嘴里。




原来你才只有十八岁,那未来一定有一天,我会长得像你一样高,甚至比你还高;像你一样优雅,甚至比你更加优雅地站在你的身旁。




到时候一定会有人说,你们两个,怎么那么像啊?




“为什么突然问我年纪?”




朱正廷腾出一只手来从纸盒抽出一张纸巾塞进Justin手里,疑惑问道。




“没事,好奇而已。”




Justin用塞到手中的纸巾擦净了被自己吮的湿漉漉的手指,咧嘴笑了起来。




我只是会因为与你更接近而感到欣喜若狂罢了,朱正廷。


 




03




Justin第一次真正与朱正廷一起出任务,是在他十六岁时的夏天。




六年的时间里,他视朱正廷是为唯一的标准和目标,于是他们越来越相似,谈吐,举止,甚至是身高相貌。他们有时还会被一无所知的路人误当做是双生的兄弟。




东方的面孔行走在布达佩斯的大街上总显得有些突兀,Justin跟在朱正廷身后,突然停了下来,朝广场上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女孩遥遥行了个礼。




金头发的小女孩咯咯的笑起来,冲着自己的母亲跑去,惊起了她脚边觅食的白鸽。




朱正廷回过头,隔着振翅的群鸽望向行完绅士礼的Justin。




十六岁的Justin已经快要赶上自己高了,脸庞上还残存几分稚气,轮廓却已足够英朗。


他天生一副招女人喜欢的风流眉眼,就连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女孩也被他看的害羞,要去找自己的妈妈。




此刻,他站在白色的水磨石地砖上,复古的黑色衬衣领口却随意的敞着。在他的背后是见证匈牙利历史的青铜雕塑群像,历史的气息扑向他,让他即使站在平凡人中间,也像极了落拓的贵族。




Justin像是感觉到了朱正廷的视线,当他侧过身,果不其然看到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的朱正廷时,他突然笑了起来。




英雄广场之上,人群络绎不绝。白鸽在雄伟的加百列雕塑下停歇,吃着依偎坐在一起的情侣洒出的食物,发出“咕咕”的叫声。




Justin在那一刻冲着朱正廷张开了双臂,分明是拥抱的姿势,却恣意地如若一次飞鸟的展翅。他看到了朱正廷眼中的犹豫,却仍笑着将那个拥抱改为了一个洒脱的礼节。




这个动作顿留在Justin的弯腰上,他抬起下巴,目视着站在前方的朱正廷,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世界在那一刻飞速褪去了原有的色彩,黑与白的对比愈发的强烈。在Justin黑白的世界中,朱正廷成了唯一斑斓的色块。




“害怕?”




他眼中仅剩的“颜色”走近他,轻轻环住他的身体,让他站直,之后抱了抱他,问道。




“不怕,只是想吃糖。”




Justin回抱住对方的腰身,下巴在朱正廷的肩头上蹭了蹭。




“别撒娇。”




朱正廷拍了拍Justin的后背,笑着说道。




“没撒娇。”




Justin搂紧了朱正廷,将两人的胸膛拉得更近。




“没有撒娇,真的想吃糖。”




他重复道。


 




在之后Justin无数次以个人名义完成暗杀任务后,他都会找一处天台,躺在上面看着天空吃完一根柠檬口味的棒棒糖再回家。




这个习惯发源于他第一次与朱正廷执行任务的那个天台。对方趴在他的身边,指导着他在瞄准镜里对准了目标人物的眉心。




“任务完成了就给你糖吃。”




朱正廷最后还是妥协于Justin的“撒娇”攻势,却不让他在任务结束前如愿,生怕小小的一根糖果就分了他的心。




天台上的风毫无阻拦,于是在Justin与朱正廷靠在一起的肩头间直直吹过,带起朱正廷发梢上的香气,轻易便会被捕捉到。




他感到心脏没由来的悸动,细小的像是微弱的电流,却足以让他双手轻颤,失去了视野中的目标。




为什么?




他无声的问自己。




“想想我平日教给过你的,不要紧张,Justin,你一定能做好。” 




朱正廷轻柔的嗓音在Justin的耳畔响起,如同带着魔力一样,瞬间慰平了他躁乱的心绪。


目标重定,即将死在他枪口下的男人一身贵气,却在准星下卑微如蝼蚁一样。




他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闭上了那支用来瞄准的眼睛,子弹呼啸着穿风而过,千米之外,正在晨练的商界大亨在保镖众目睽睽地保卫下直直倒下。




“做的好,Justin。”




在望远镜中确认无误的朱正廷揽着他躺倒在地上,语气平淡,神情却欣喜地像是孩子拿回满分试卷的家长。




朱正廷伸出手在一旁的琴匣夹层内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支带包装的棒棒糖,拆开之后给了Justin。




Justin并没有以杀手的视角看完猎物的下场,可朱正廷的话却依旧让他清楚的认识到,那个与他仅在瞄准镜内单方面相遇的男人的结局。




他叼过棒棒糖,柠檬的酸味让他牙齿发涩。他像是一只离群又好不容易归队的小兽一样,钻进朱正廷的怀抱里,紧紧地抱住他,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朱正廷将Justin搂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茸茸的头发。这大概是他唯一还没长大的地方,微卷的头发呈现自然的焦棕,摸起来蓬松而柔软,像是小孩第一茬长出的头毛。


可对方到底已经不是那个流着眼泪,懵懂吃掉自己递上前的棒棒糖的孩子了。




“别怕,Justin,别怕,我在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朱正廷说着,低下头拿嘴唇爱怜地轻吻着Justin的发顶,像是一个真正的哥哥,面对自己发抖的幼弟一样。




Justin在朱正廷的怀抱中张大了眼睛,他眼眶干燥,双目清明,这一次,他在自己的耳中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




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他在从正廷的怀中抬起头,看到对方线条优美的下颌,无声地发问。




在Justin后来人生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都独自完成着任务。只是他每每都要在结束之后躺在天台上,吃着柠檬味的棒棒糖,抱紧自己瑟瑟颤栗的身体。




像是那一日朱正廷对他做过的那样。






04




十八岁的Justin,已经越来越接近当年朱正廷的模样。




他们都爱穿黑色的衬衣,戴着一顶圆礼帽,用提琴匣分装枪械,无时无刻不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他在模仿他,如同孩子学着父亲,弟弟学着哥哥,总以为相像就代表着长大。




“Justin,许个愿吧。”




这是朱正廷为他庆祝的第八个生日。彼时,他们面对面坐在出租房内一张小小的餐几前,淡蓝色的刺绣台布上放着一块插满蜡烛的柠檬奶油蛋糕。朱正廷关上了屋子里所有的照明灯,跳动的烛焰将他们俩的身影投影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微漾着,如同带着水波一般。




Justin双手合抱,闭上了眼睛,第五次重复了自己在十二岁那年许下的愿望。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朱正廷。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对面的朱正廷含笑望着他。他的笑容被温暖的烛光渲染的更为柔和,好像能容纳所有的情绪。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朱正廷。



Justin沉默片刻,握住了对方摆在餐几上的双手,说道。




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分辨,是什么样的冲动支使他问出这个有关一生的问题。


出乎Justin意料的,朱正廷对他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仍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静,甚至面上的笑容暖意尚存。




“你明白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么,Justin?”




他柔声地询问着,就好像面对自己一时说出顽劣之言的幼弟那般,语气谆谆。




你看,这就是这个人最聪明的地方。他明明早已读懂你的眼神,猜透你的心思,你直白的话语他也早已深谙其意。可他仍然要你亲自解释,要你成为这一切后果的负担者。




所以Justin在那一刻不得不鼓起勇气,又或许,是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不能在此刻说出这句话,那之后,可能也不会有机会了。




“朱正廷,我爱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时候的Justin面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比起十六岁那年,他显然已更为成熟英俊。可他望着朱正廷的眼神却还像十岁那年,从对方手中叼过棒棒糖来一样,双目赤诚的让人无法对他的话语存有半分的怀疑。




米兰昆德拉说过,隐喻是爱情的开始。




而Justin在见到朱正廷的第一眼时,就想要流泪。




又或许这正是Justin爱情的喻体,因为爱情一如落泪,都是从身体里涌出的热流。




“我明白了。”




朱正廷回握住了Justin的手,如果他不是在那时欣喜于朱正廷没有当下拒绝,那他一定能看到,朱正廷那时看向他的眼神,有多少眷恋,便有多少哀伤。




他十八岁当天的夜晚过的混乱而糜烂,他和朱正廷在Justin的那张小床上做.爱。其实他紧张的要死且毫无经验,所以表现的窘迫异常。而朱正廷在那晚则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宽容。他耐心接纳着Justin的一切,仰首在Justin的耳边煽动他,鼓励他。




朱正廷带着枪茧的手指滑过Justin白嫩的脸颊,和他赤裸的脊背。就像是画家在画纸上落下的碳素线稿,注定将此后绚烂的油彩框于其中。




Justin双手撑在朱正廷身体两侧,俯视着他那双陷进情欲里的眼睛。




那是他从未曾见过的样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朱正廷,不再优雅,不再冷静,不再沉默。泛红的眼角含着欲坠不坠的泪水,那人轻轻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哽咽着哀求自己给予他更多。




原来,你动情时,是这样。




情事毕,他们相拥在一起。两具年轻的皮肉被汗水湿润,交缠抱在一起时有些许的滑腻感。可Justin却还是像过去八年间很多次做过的那样,将自己埋在朱正廷的怀抱里,眷恋的依偎着他的胸膛。




只是这一次,他终于敢坦坦荡荡地说:




“我爱你,朱正廷。”




 


Justin是被楼下商铺嘈杂的人声吵醒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绣着玫瑰的薄纱窗帘射入房间内,这是他和朱正廷在这间出租屋内唯一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居用品。杀手的职业注定了他们无法安居一隅,可朱正廷却在搬家的第一天就给Justin的卧室换上了新的纱帘。




“小孩子早上睡觉被阳光照到,会伤眼睛的。”




这是当时朱正廷的说辞。Justin从床上坐起来,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盯着窗帘上的玫瑰花怔怔地发呆。




之后他突然笑起来,低头将脸埋在膝盖上的被子里,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




他回想起了昨晚,便控制不住地暗自欣喜。




“朱正廷!”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床边的余温告诉他对方应该是刚刚起床。可能是在做早餐,又或者是洗漱。总之,Justin迫不及待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蹦下了地,想要找到朱正廷,之后送给他一个情侣之间标准的早安吻。


他的心里头甜滋滋的,就像是常吃的棒棒糖化成了糖水,灌满了他的心。他跑出卧室,兴高采烈地呼喊着朱正廷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朱正廷?你在哪儿?”




Justin挨个房间看了过去,屋子里的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只是,他却并没有找到朱正廷。


“跑哪儿去了啊,大清早的。”




Justin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阵烦躁,他返回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开机后播出了朱正廷的号码。




那张明信片也是在那时被他发现的。被反着压在台灯下,他将它抽出来,举到了面前。


电话没有拨通,那个他能够倒背如流的号码已经成了一串只有机械提示音的数字,Justin看清楚了明信片上的字,花体式的英文,符合朱正廷一贯的优雅。




“It’s just a dirty joke.”




这不过是一场卑劣的玩笑而已。




 


05


二十岁,不上不下的年纪,尚未脱离少年的青涩,却也会沾染上世俗的气息。




黑道之上,人尽皆知,那个新崛起的杀手形单影只,来去自由,他不在乎薪酬,只在意任务的难度是否具有挑战性。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长得像极了两年前那个突然销声匿迹的亚裔杀手。




忘记一个人的名字需要多久?




Justin说不好,只是当他听到朱正廷这个名字重新被提起之后,才恍然惊觉这是一个他已经足足两年没有再提起的姓名了。




朱正廷在他十八岁生日后的那个早晨离开,犹如一滴剔透的露水掉进了大海。Justin用尽各种方式去寻找,却发觉,这个男人的存在如同鬼魅,关于他身份的一切,除了姓名外,剩余的所有都无从追寻。




朱正廷在Justin十岁那年闯入了他的生活,那时,Justin甚至没能来得及细细问清楚他的来历。是那时莫名的信任让他选择跟随朱正廷,而其后的八年间,他们朝夕相处,不曾有一日分别。




所以,忘记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朱正廷用他毫无预兆地离开,与此后两年内的杳无音信,都足够让Justin接受,那个他用了八年时间去模仿,去靠近的男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Justin开始选择淡化这个人在他生命中的存在,他开始刻意的破坏自己许多残留着朱正廷影子的习惯。譬如,他开始穿其他颜色的衬衣,他不再用提琴匣装枪,而是改成了旅行袋。




又譬如,他表面上变得愈发热情健谈,开始喜欢讲冷笑话和荤段子逗弄酒吧里漂亮的女孩子。他也开始喝酒,尽管他的酒量并不算太好,但他仍然爱着酒精渐渐将他意识蚕食至模糊的感觉。




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这些都是过去的朱正廷绝对不会去做的,他是那么偏好优雅,时刻保持着绝对的冷静理智。




Justin很笃定的认为,这样逆向而行的方式,终有一天会渐渐消弭掉朱正廷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会是顺其自然的遗忘。




必须得承认的是,Justin这两年做得很好,至少,黑道上的人远要比他健忘的多,记住Justin的人越来越多,熟识朱正廷的越来越少。所以,当Justin从他新的雇主口中听到朱正廷的名字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茫然失措。




“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Justin。”




原本只需要派出任务,支付薪酬,然而这一次的雇主却不远万里自港区飞至欧洲,也一定要与Justin面谈。




“在正廷失败后,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对方操着一口带些港地口音的中文,那是Justin人生前十年中最熟悉的语言,可此刻,他却陌生的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失败?朱正廷?什么意思?”




在他们这一行里,“失败”意味的不是一次成功前的彩排,而是一场于人生的谢幕。




枪膛内的子弹一旦飞出,便不能回头,杀手也是一样。




Justin这些年刻意的接下一些难度系数极高的任务,绝非是为了送死。他身体上的伤痕昭示着任务顺利地达成,以及过程的艰险。




可他却绝不敢“失败”,因为如果失败,就没命在了。




对方略有些惊讶地看向Justin,见他确实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两年前,差不多在二月的时候,正廷在一单任务中失手了,所以……”




Justin默不作声,直勾勾地看着对方,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那人被Justin眼中流露出的悲怆憾到了,就好像目睹着遍野的春草在一刹那间尽数枯荣一般,被抽光了所有的生气。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声道:




“我很抱歉,我原以为你知情,他— —”




Justin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脸上仍然是那副近似于职业化的淡漠平静。甚至是在他开口时,声音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前来雇佣他的男人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他打量着Justin,微笑着说:




“因为,你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正廷不在了,我能想到人也只有你了。”




那人看了Justin片刻,又叹了口气道:




“Justin,你们不愧是亲兄弟,你现在这副表情,真像是当年的正廷。”




Justin双眼倏忽大睁起来,“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雇主,满脸愕然。




杀手用来端枪的右手不受控的颤抖着,突如其来的麻痹感沿着脊柱上行到头颅。他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动着,耳道内充斥着嘈乱的杂音。




他近乎茫然失措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双眼一眨也不眨。




“你还好么,Justin?”




对方疑惑地问道。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巨大的顿悟感如同自头顶灌下的一道雷,Justin跌坐回座位里,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原来如此。”




掌心的纹路渐渐浸泡在了温暖的液体里,Justin低笑了一声,颓然说道。




难怪你会在我十岁那年出现。




难怪你陪伴我八年。




也难怪,你会在那晚之后无声无息地离开。


早就知道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原来是你。




这个世界,果真如你最后所写一般,太可笑了。


 




那个自孩提时陪你成长至青年的人,有多重要?




Justin用了八年去模仿,追赶朱正廷,又用了两年时间想要将朱正廷的残影从自己身上剥离。




所以,他后来故意接下那些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哪怕是受伤之后也会利落的解决掉目标,从未失手。




他想等到朱正廷回来的那天,亲口告诉他,你瞧,我已经可以与你比肩,甚至保护你了。


他像是个赌气的孩子,任凭身体上的伤痕堆叠。但只要一想到朱正廷看到这些时,眼神里或许流露出心疼的表情,说不定还会递给自己一根柠檬棒棒糖,再揉揉自己的头发。Justin就感到一阵喜悦。




像是真正的久别重逢那样。




“我不想再像你了,朱正廷,因为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Justin在接下任务后的那个夜晚失眠,他靠在窗框边,向着天幕上漫天的星子,认真地说道。




他不知道这其中闪烁着的那一颗是朱正廷,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听到的。




“最后一次了,你猜,我会不会超过你呢?”


Justin伸出手,闭上一只眼睛,对着天空作出一个瞄准射击的姿势。




Game Over.




他在心中默然道。


 




06




其实人类趋利避害的原因源于教训,而非经验。




他在朱正廷走后愈发嗜糖,偏偏十年如一日的吃着同一品牌的同一口味。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清楚的认识到,原来他赖以为支撑的柠檬棒棒糖,味道如此的酸涩腥人。




他在最后一秒与目标同时扣下了扳机,只是比起当场死去的对手来说,更幸运的人显然是他。




Justin靠着身后的墙,慢慢地坐了下去,期间仍保持着腰身直挺,像是莎翁戏剧最后一幕里,缓缓倒在舞台上的李尔王。




他想象着两年前的朱正廷,可能是以同样的姿态下落,他想他在流血时大概不需要吃糖,也一定不会喊痛。




“他妈的。”Justin低啐了一声,捂住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嘴角咧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我还是超过你了,朱正廷……”




可惜你看不能看到了,不过,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了。




他再一次为可能到来的久别重逢感到欣喜,然而腹部伤口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了起来。




融化尽的糖果并没有带来预想之中的缓释,又或许这是Justin在这两年内不断印证,却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能抑制他疼痛或悲恸的,从来不是这一只小小的柠檬味棒棒糖。




“其实我好想你啊,哥哥……”




他闭上了眼睛,喃喃说着,完成了他这一生无限向朱正廷趋近的最后步骤。




 


还有什么你未曾知晓?




他第一次见你是在夏令营的大巴车上,车上那么多的孩子,他一眼就认出了你。




你以为那一天的棒棒糖是巧合么?




不,那是他作为你的兄长,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他本来还打算送给你一枚子弹,因为少年的他是如此厌恶你的存在。同为你们父亲的儿子,你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儿子,他却是被抛弃,被遗忘,又被利用的那个私生子。他的双手过早沾上了鲜血,所以他疯狂嫉妒着你的天真与单纯。




可你那时却顺从地吃掉了他递给你的棒棒糖,你知道么,你完全信任的眼神救了你自己,却也同样害了他。




他本该是这世界上最无牵无挂的旅人,生来自由,骨缝里都透着风的味道。所以你不该一次次的问他要糖吃,又钻进他的怀抱。因为化成浆的柠檬糖会沾在他的脚下,让他不得不停下。而你又太像是一张细密柔软的网,将他从上而下,由内到外的裹缚着,令他寸步难行。




在你们相处的八年时光里,他无数次审度你,揣测你,他甚至将你一起拉入泥潭,教会你的双手也浸染鲜血。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抛下你。




你十八岁的那个夜晚是你们二人相距最近的时刻。你为他第二日清晨的不告而别而怨怼他整整两年,你以为他在割裂,在挣脱,甚至是留给你的卡片都被你视作是他最后无情的嘲讽。




“It’s just a dirty joke. ”




正确的事情发生在错误的人身上,最终成了一场卑劣的玩笑。




你,我,这个世界,都只是构成玩笑的只言片语而已。




但你错了,Justin。




他只是在寒风凛冽里中走过了太漫长的征程,所以他才肯为了守护片刻的春光付出一切代价。你是他这一生中短暂的明朗,他在写下那张卡片前都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可当他停笔时,他多么希望,与你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个可以重头来过的玩笑。




人生可以回顾,却永远无法回头,这本身就是上帝同世人开的最大的玩笑。




Justin,你这十年来不间断地去模仿他的冷静和内敛,却不知,他在心底有多么艳羡你的坦诚和热烈。




你更不会知道,在选择离开的那个夜晚,他站在你的房间门口,穿着一件纽扣没有系完的黑色衬衣。他学你当年在布达佩斯英雄广场上的样子,向正在熟睡的你,潇洒行完了他此生唯一的绅士礼节。




他在转身离去前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不是再见,亦不是永别。




而这,就是他全部的回答了。


 


E.N.D


 


 皮下有话说:我们活动前定的规矩是“搞BE罚3篇HE”,请告诉皮下队长该不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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