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justina0411

风向

MERCY ZIEGLER:

黄明昊x朱正廷


10000+ 半现背(与真实背景有出入)


请勿上升




练习生的日子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好,他们没有在漫天大雪的中午到首尔街头裹着围巾吃炒年糕,也没有空档到汉江旁边的草地上头贴头睡午觉。每当别人在朱正廷面前说起这些画面,他只会冷哼一声,说他们把练习生的生活想得太简单太美好。

那段漫长的日子中,他每天都重复着千篇一律的练习,从拉筋热身到练平衡,他也不记得韧带撕裂了多少遍,又是怎样好回去的。最要命的要数他的腰,但他从来不觉得意外,那应当是一个舞者要经历的。只要哪天他没注意些,腰伤第二天就早早地敲响他的宿舍门,在太阳未爬上山头前就把朱正廷叫醒起来。

这些事他忍了许久,就算已经疼得满头冷汗,等舍友都起床后,他还是抹抹额头爬梯下床,跟着大伙儿去食堂吃早餐。妈妈知道后站在公司门口偷偷张望,手里提着个保温桶,也不敢去前台找职员。后来是朱正廷休息时撩开练习室的帘子往外看,他才望见自家母亲倚在外头那个花坛边上。

“辛苦了,我的儿子。”

浅红的暮色在她脸上打出斑驳的光影,天快要黑了,妈妈把保温壶塞到朱正廷的手里之后推着他的肩膀往公司门里去,暖风从打开的玻璃门内吹到朱正廷的后背上,妈妈朝着他笑,“早点回去练习,别被骂了......如果能有个人陪着你该多好。”

自动门缓缓合上了,朱正廷隔着一层玻璃望她蹒跚的背影,街外越来越黑,入夜后温度也越来越低,只是他在室内被暖气窝着时,身上尚且未觉得冷。他忽自喃喃出声,模糊的字句不知道能传到哪儿去。

“我一点也不孤独,你别担心。”


他盘腿坐在练习室的角落里拧开保温桶的盖子,水汽冲出来扑到他的脸上,里头澄黄的汤水表面浮着一层油,朱正廷知道这汤下肚就要超标了。他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煮得软烂的栗子,放进口时筷子倒起的木刺划开了他的唇角。他低下头,眼泪都快要掉进汤里去。

一双洁白的鞋映入他的视线里,朱正廷诧异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暴露在对方面前。那是一个陌生的孩子,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五官看起来还有些稚嫩,鼻尖和脸颊都被冻得发红了。他的头发丝里缠着几片半融的雪花,朱正廷下意识伸手替他拨了拨前额被雪水粘连的头发,轻声问他,“下雪了吗?”

男孩点点头,视线毫不客气地落在朱正廷怀中的保温桶里。刚从雪地回来的他裹在那件颇大的羽绒服里也有些发冷,壶中的热汤无疑把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朱正廷顺着他的眼神一看,也不禁笑了。他拉着男孩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男孩扯了扯略微笨重的羽绒服,耗了些时间才挪到朱正廷旁边去。他眼巴巴地看看汤,又看看朱正廷手里的筷子,朱正廷拿起两只筷子互相磨了磨,把那些木刺儿磨了去,才夹起一块羊肉放到男孩口中。

栗子和羊肉都是坊间说养腰的,朱正廷笑着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后背问,“你跳舞吗?” “跳!” 男孩咬着肉含糊不清地应了他一声,待他吞了那块羊肉,朱正廷又再喂了他一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明昊。”


那时候是黄明昊刚进公司来,他第一个认识的是朱正廷,这全都是因为一碗栗子羊肉汤而起的。他并不是怕生的性子,只是那年才十四岁的黄明昊在那个挤满了人的练习室里显得太弱小,他是冻傻了才会呆呆地朝着那桶冒着热气的汤走过去,才会和朱正廷混熟起来。不然他只会躲在角落里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前排人齐刷刷的脚步声发呆。

已经练习了好些日子的朱正廷自然不会和黄明昊在一起重练全部基本功,黄明昊也不可能越级。两个人分开到不同的班别去,每天只能在早午晚餐时在食堂碰个面,半小时内急急往嘴里扒完几口饭菜之后擦把脸就要各自回各自的位置上去。

偏生那时黄明昊就是很黏朱正廷。

小钟敲响去催促所有练习生回去时,刚收好餐盘的黄明昊拉拉朱正廷的衣角。布料被汗水打湿几次又烘干几次,在指尖下的质感格外发软,黄明昊一拉,衣服就多了两行皱摺。朱正廷伸手揉乱黄明昊墨黑的头发,温柔地看着一脸纠结的他,“怎么啦?”

黄明昊咬着下唇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摇摇头,放开了手。他们从食堂的门口走出去后,横向的走廊有两个方向,他们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各自朝着不同的练习室走去。朱正廷望着黄明昊走了几步之后又转过来对着他挥手,“哥哥,我下课来门口等你。”

朱正廷点点头,“好,我等你来接我。”

本来只是习惯在午餐和晚餐时一起走,后来到了打雷天,黄明昊晚上练完舞之后就是不回宿舍,厚着脸皮去朱正廷的练习室里坐,直至朱正廷可以走为止。

十二月的首尔竟然会开始打旱天雷,朱正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拿毛巾抹了把汗之后招呼黄明昊回宿舍去梳洗休息。但黄明昊就是只管紧紧地扯着他的袖子,雷声从走廊尽头那扇玻璃窗传过来,每响一次,黄明昊的双肩就瑟缩一次,快将要把脖子都给缩没了。

朱正廷实在没办法,就把身上这个人型挂件给带回自己宿舍去。黄明昊洗了个澡之后眼皮越来越重,自个儿爬上朱正廷那格上铺去倒头就睡。待朱正廷梳洗好了,扒着铁梯子回到自己床铺上时,看见毫无睡相的黄明昊半张脸埋到了墙角去,朱正廷哭笑不得地给他掖了掖被子后旁边睡了下来。

黄明昊乱串宿舍的这事没人去管,他也越发猖狂起来,每旦有机会就窜到朱正廷的床铺上去。关灯之后,黄明昊偷偷俯在朱正廷耳边小声嘀咕,“哥哥,我今天藏了两块巧克力。” 朱正廷小声在被窝里笑,“哪来的巧克力?” “嘻嘻,社长给的。” 朱正廷忽然感觉手心被放了些什么,他摸了摸,赫然是一块包装得完好的方正的巧克力。

“哥哥,我跳舞变好了,社长夸我了。”

练习是没有尽头的道路,而且路上还满是荆棘,除非你选择放弃,否则每一个走过这条路的人都没有不带伤的可能。只要他们能往前跑一大截,就能得到别人的赏识和称赞,同龄孩子们在操场上嬉笑玩闹的同时,他们看着两面落地镜无穷交接的倒影,从早到晚重复一样的动作,挥洒一样多的汗水。


黄明昊把玻璃小瓶装的药酒塞到朱正廷手里,小声对他说,“这是我奶奶给我的,哥你拿去用。” 朱正廷推搡着不愿拿,黄明昊急得一跺脚,“你就当是我前阵子摔坏你香水的赔偿嘛!这个味道也......挺浓的?”


平日晚饭过后自主练习的时间里,黄明昊硬是要朱正廷给他扒舞和教他动作,半年内两人练了不下十支双人舞,彼此的舞蹈功底大有进步,社长也看在眼里,在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公司里的哪些练习生会是一个可造之材已经无比清晰。

只是到了后来,朱正廷开始被安排去学声乐,开始成为舞担以外的一个副主唱。黄明昊也开始要去学说唱,后来还慢慢成为他的专业。他们一起练舞的日子越来越少,甚至被压缩到零。他们已经没再一起练舞了。


这个每天跟着朱正廷跑的孩子彼时才刚到他胸口高,却很快长成一个和朱正廷差不多高大的少年,甚至还比朱正廷高那么一点点。第一天进公司时穿的耐克小白鞋也已经不再合脚,早就被他放到宿舍的某个神秘角落去。

朱正廷真正地意识到黄明昊不再是小孩,是在公司年会上所有练习生一起玩游戏时,黄明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横抱起来,那时他双手环着黄明昊的颈,在那个角度认真地把这个小孩的五官端详了好几遍。

他无疑在一年之间从孩子长大成少年,曾几何时软糯地垂下的眼角已经微微上挑成一个硬朗的弧度,脸颊的婴儿肥也被流畅的下颚线取代。不仅是外貌和身形上的变化,连性子也不同了许多,他变得更外向了,那或许是朱正廷乐于看见的。


在黄明昊还是十四近十五岁时,朱正廷陪他坐在练习室的墙脚下。那天没有课的他去看黄明昊练习,却只见他自己一人对着镜子重复自己不熟悉的动作,一遍遍麻木又机械式地复制贴上,连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练?”

朱正廷用毛巾给他擦脸颊上的汗水,他就抬起头来直直地看朱正廷,好像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说话。”

朱正廷环着他的肩,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除了我之外你也要多认识新朋友呀,像以前你来找我说话一样鼓起勇气,其实大家都很友善的,你不要害怕。”

只要他愿意踏出第一步,后来的相处都不是难事。几个男孩子在一首歌曲停下来后便倚着那面落地大镜坐下,他们打打闹闹有说有笑,朱正廷见状也就定了心,为黄明昊的合群感到安慰。唯一让他觉得沮丧的是,他发觉黄明昊已经许久没在练习室门口等自己下课了。


他把餐盘放到回收处之后走到黄明昊那一桌去,那边四五个练习生一起抬头看他,朱正廷脸上有点发烧,他问黄明昊,“你今晚要不要来一起扒舞?之前你说想学Locking......”

黄明昊看了他身边的练习生们一眼,然后对着朱正廷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和他们练Breaking去。” 朱正廷听完后无力地垂下手,但还是对他扬起笑容,“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找我。” 可对方敷衍的点头回应还是让他挂不住脸,扬起的嘴角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由他十四到十五岁,那天的凌晨零时一过,就像是过了海,突兀地来了一个转折。朱正廷不想相信,但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眼睁睁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他只能告诉自己那是必然的事,比起同辈,他的角色更像是长辈,任务是时时刻刻管束黄明昊的行为,再按他唠唠叨叨的性格来说,黄明昊可能是想尽了法子要逃离。专属于青春期的叛逆因子在黄明昊十五岁那年最为活跃,两人像是两块同是正极的磁铁放到一起,无形的力一推,要接近就越发困难。


能够抛开紧凑又繁重的练习课程到汉江边去散步,对于任何一个练习生而言都是珍贵的。这时和黄明昊一起到汉江来的朱正廷更觉难得,除了他刚进公司时还愿意跟紧自己的那些日子之外,他还哪能和黄明昊就这样共处?

下午两点钟的阳光最为猛烈,他们并肩在路上慢慢地移动脚步。双手当成遮阴一样放在眉骨处意图隔开毒辣的太阳。光洒落在汉江的水面上,耀眼的白光又从下而上折了过来。朱正廷眯着眼睛抬头看向远方,那个孤独地立在桥头的风向仪正大致朝着同一个方向摇摆着,和缓的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朱正廷转过头去看黄明昊。

黄明昊脸上难得露出了如此平静的神色,他远眺着汉江的对岸,瞳色在阳光下变成清浅的茶色,隐约能从中看见江水波光粼粼的倒影。他感觉到朱正廷的视线,于是又转头来对上他的双眼,“怎么了,哥哥?”

朱正廷好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他知道练习生的日子很漫长也很痛苦,他们似是能找到出路,似乎要熬出头了。只是朱正廷不清楚到底幸运之神眷顾了谁,除了自己以外,幸运儿名单里还有多少人?朱正廷并不在乎其他人,他只是放心不下黄明昊,他只是想和黄明昊一起到舞台上去。

他在黄明昊充满疑惑的双眼中看见自己,那时他才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将黄明昊放到心里一个这般高的位置去,本来一直独自练习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是他自作主张地把黄明昊融入自己的生活里去了。

一阵风扑面吹过来,他额前的头发都被往后带,飘摇的衣摆也站不住脚,紧贴他腰部的线条就那样往后拉。他看见桥上那座风向仪的箭头指了过来,在风的吹动下摇摇摆摆,像是一时指着朱正廷,一时指着黄明昊。

快看,这两人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社长找你了吗?” 他的声音本就薄弱,在风中更是随时要支离破碎。混乱的对话声持续不断地从汉江边嘈杂的人群中传过来,在一大片能概括成韩语的各地方言中,两人的中文对话显得那么特别。黄明昊凑过去听他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问......社长找你了吗?” “噢,你说参加节目的事吗,社长找过我了。” “那你答应了吗?” “我当然是答应了。” 朱正廷承认那瞬间他心里有些雀跃,也似是提心吊胆地凌空许久之后终于双脚碰到了地,是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和放心。他用力绷住脸上的表情,忍住要咧开嘴笑的冲动,只故作冷静地点头。

“我也答应了。” 他朝着黄明昊伸出手,“那以后还请互相照顾了。”

黄明昊轻轻回握,没有开口说话。



后来朱正廷染了橙色的头发,刘海乖顺的垂在额头前盖住了眉;黄明昊染了金色的头发,微卷的弧度颇像一只泰迪熊。朱正廷开始用生涩的韩语发音唤黄明昊作Justin,黄明昊也不再叫他哥哥,挂在嘴边的是那个好不容易选出来的韩文名字正正。

离开公司那个能算上舒适的环境之后,到了节目组里,两人最大的障碍莫非是语言,尽管同公司的队友们每天乐意花许多时间跟他们练习口语,但也非一朝一夕能达成的事。两个汉语母语的人在这个陌生的新环境里又凑到一起,认对方为最有力和最安全的怀抱,互相扶持着生活,两人的距离又再慢慢贴近。

朱正廷望着旁边正卖力地打蛋白的黄明昊,他穿的牛仔背带裤的右边肩带滑落下来,掉到了手肘的位置。黄明昊想伸手把背带拉回肩上,朱正廷却鬼使神差地拦住他的动作,“这样挺好看的。”

黄明昊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好看吗?” 口头上是这样说,却没再意图去整理衣服,任由背带挂在他的手臂上完全不稳定地摇来摇去。

不锈钢碗中的蛋白被打成了泡沫状,黄明昊筛好了糖粉,回头过来笑眯眯地看朱正廷,“哥哥,你看是不是很棒!” 朱正廷捋顺黄明昊前额乱成一团的刘海,金色的发丝划过手心时,他还觉得有点虚幻。朱正廷笑了笑,用韩语回答了他,“做得真好。”

他望着这个逐渐成长的少年,却清楚自己也有份情感在慢慢生长,甚至发展方向有些野蛮,有些失控。他紧了紧藏在卫衣袖子下的拳头,看向正在捣弄烤箱的黄明昊。


这夜的风愿意吹向东南方,它带着稀碎的落叶,只管往它所想到达的地方去。立在桥头的风向仪在等风的到来,它最清楚风的方向,这夜的风是往东南去的,它完全明了。唯独让它觉得可惜的是,它仅仅能知晓风的方向,那脆弱的箭头却带不动风,它由始至终都无法干预。


让朱正廷羞愧的是,黄明昊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甚至不能说是情窦初开的,他尚未经情事,但自己却偶尔忍不住冲动要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前,偶尔贪恋他单薄的肩给予自己不够厚实的怀抱,但朱正廷从未觉得这是缺点,他好像在见证着黄明昊一步步长大,正在他自己的路途上往前走。

他好想让黄明昊赶紧长大,长大至他可以谈恋爱的那个年纪。

他借着练习韩语的机会,用生涩又蹙脚的韩语对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黄明昊说了几次“我喜欢你”。以“练习对粉丝说的话”为理由说了好多遍表白的话语,但其实他只想把这些话说给黄明昊听。

黄明昊用台本拍了拍桌面,“哥你每一次练完你都不在台上说,你是不是没练熟?” 朱正廷搓了搓发热的脸颊,扯起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是我练习不够,那你以后陪我多练几次吧。” “哥你看我示范吧。”

黄明昊清了清喉咙,跟着自己在笔记本上抄录的罗马音读了一句句表白的话。朱正廷愣住,他望进黄明昊尚能算是深情的眼眸里,看他还有些稚嫩的笑容和动作,清越的少年音环绕在他耳边,他一时无法反应。

明明我知道这全都是演练罢了,但为什么在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喜欢我时,我的心跳还是无法控制地加快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

朱正廷慌张地对上黄明昊疑惑的眼神,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手撑着地板让自己站了起来,然后低着头看一脸惊异的黄明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都该回去练舞了。” 话毕便猛地拉开练习室的门冲了出去。可他差点忘记了,他和黄明昊是同一组的,黄明昊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手搭上他的右肩,“你怎么......跑这么快?”

朱正廷搭着门把手的动作僵住,他背对着黄明昊沉默了一阵子,才突然转身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黄明昊日渐结实的身躯。粉色的鸭舌帽被他拨到地上,朱正廷把头埋进黄明昊的颈窝里,浅灰夹粉的卫衣布料沾上了他的眼泪,呈现更深的一片颜色,朱正廷只顾把抱着对方的双手再收紧,似是要把对方融在骨肉里。

“明昊,我好怕。”

他好久没直接唤他的中文名,在一声声的Justin之下,本名险些要被所有人遗忘。没有人看见他们,他们曾经以为小组评价的高票代表着大家的认同,只是到头来才知道距离成功还差很远,他们还欠缺很多。

“哥,日子还久,节目完结了我们还可以继续练习。”黄明昊拍了拍他的背,叹了一口气。

日子还久?黄明昊才十五岁,他的时间当然还有很多,再过几年或许就可以看见一个新生代偶像团体出道,黄明昊站在舞台上紧握话筒,在聚光灯和闪光灯的洗礼下跳舞。那时候的他或许是年轻的十八岁,踏入娱乐圈里如鱼得水,大红大紫。

朱正廷望进黄明昊的双眼里,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眶里是不是布满了血丝,只知道视线很模糊,他连黄明昊的眼神也看不太清。

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挥霍,这次节目淘汰之后,他继续跳舞的机会或许是成为别人的伴舞——至少他还能继续留在舞台上吗?朱正廷并不想失去了他的初衷,也不想就此打包行李回家。如果过往的日子全都要白费,他的心力全都是徒然的话,他觉得像是被抽空了整个身体一样无力。

他更怕的是,他惊觉分道扬镳这个词快将可以形容他和黄明昊的关系。他不知道黄明昊怎么想,可能对方会觉得不舍得他这个哥哥,但小孩子心性使然,他会记得自己很久吗?

“妆都要花了,哥哥。”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在空荡的走廊里只小心翼翼地环绕在朱正廷耳边。他用大拇指的指腹为朱正廷拭去脸颊上的水痕,然后拉起他的手往走廊末端的洗手间走去,“再哭就不好看了。”

朱正廷忽然痛哭,眼泪像不要钱地往下砸。

你不要再对我那么温柔了,你让我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你啊?



朱正廷有好几个晚上都在写满“51”的噩梦中醒来,数字长了腿来围着他跑,还有张嘴在哄闹着尖叫着,似乎是在嘲笑朱正廷。他猛地坐了起身,宿舍里还是一片黑暗,只有稀薄的月色照亮了他遍布冷汗的脸颊。

第51名,淘汰。他最害怕最想逃避的事还是降临在他头上,毫无怜悯地每夜追进他的梦里也要给他打击。他没有在那个浅蓝色的宿舍房中听着节目主题曲醒来,他只是用掌心摸了摸上铺的金属围栏,在手里留了一大片冰凉的触感。

他彻夜张着眼望天花板,算着自己已经半年多些没回到公司的宿舍里来,原来那盏电灯还是没修好,凌晨时练习过后他们还得要摸黑回床。

从节目组里拖回来的箱子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在被他随意地搁在墙边。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觉得这行李箱大可给他直接拉着上飞机,带着眼罩睡一觉,几个小时后睁开眼睛就到了安徽。

后来舍友都已经起床出去梳洗了,他呆呆地一动不动,黄明昊来到这间宿舍里一看,见门正开着,他探头便望见躺在床上发愣的朱正廷。黄明昊如旧时习惯一样踩上铁梯的第二格,贴近朱正廷的位置,“哥,起来了,社长找我们。”

朱正廷木讷地扭头看他,然后坐起身拍了拍旁边示意他坐下来。黄明昊挪动到他上铺去,贴着他身子坐好,双脚垂到了床边。

朱正廷像入了神一样盯着黄明昊的侧颜,从他的额头到眼角,鼻翼到唇峰,一一把它们刻画在脑海里。一年前的黄明昊还很稚嫩,但一年后的他已经是个落落大方的少年。朱正廷为他整理翻起的衣领,问他,“你打算怎么跟社长说?”

黄明昊的视线只停留在他自己的指甲盖上,从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来,“还能怎么样呢,继续练习,等待下一次的机会找上来,然后再去参加比赛......我可以出道的。”

“你当然是可以出道的。”朱正廷摸了摸黄明昊的后脑勺,宠溺地笑了起来。“你一定要出道啊,明昊。”

“哥哥是时候要回安徽了。”

语毕,黄明昊猛地抬起头来看他,脸上写满诧异,又有怀疑的神色。“哥你别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朱正廷看着自己的脚尖,小拇指的淤血还没褪去,“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我要回去继续......所谓的脚踏实地。”

“明昊啊......” 他撞进黄明昊缓滞的眼神里,“我想向你索取一样东西,我知道这很过分......”

他俯身吻黄明昊的嘴角——只是在嘴角上轻轻一碰便后退抽离,他不敢再多逗留,也不需要再多逗留,他已经觉得满足。黄明昊唇上的倒刺碰到了他,两人双双留下了伤痕,脆弱的皮肤往外渗着血。黄明昊的表情慢慢转惊,那瞬间两人的心里都没由来地发慌。

黄明昊近乎作出落荒而逃的姿态,直接从上铺一跃而下到地板,赤裸的脚底和坚实的瓷砖接触时除了冰冷之外还有闷疼。他用力稳住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往宿舍外跑去,到了门口时还能听见背后的朱正廷微弱得几乎消失的一声“对不起”。

朱正廷不知道要抱什么的心态,他该不该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吻了黄明昊,这是不是吓怕了他......或许他从始至终只当自己是伙伴或哥哥吧。朱正廷索性闭上眼睛,重新往后一倒,身子陷在柔软的被铺里,整个人却觉得冰凉得很,明明宿舍的空调没有打开。

他几天没见黄明昊。


社长念在他们参赛时也累了好些时间,特意给他们放了几天假。黄明昊把日子耗在自己的宿舍床上,每天摊在上头过颇为颓靡的生活,他也学了朱正廷,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时容易胡思乱想,然后秒针就跑得特别地快,时间很快就过了。

实际上他的心态又哪有像他口头上说的那么乐观呢。这次节目过后,他被淘汰了,他又回到公司里要重新开始练习的生活。错过了一次机会,他不知道要再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幸运地迎来一个属于他的新机遇,他也不知道再在韩国逗留是不是最好的决定。

在韩国的日子好苦。每次他到街头上走一遍之后,这个感受就只会越来越深。黄明昊又从公司门口一路散步到汉江边,一个来晨运的老大爷凑到他旁边要逗他聊天,黄明昊只能摆了摆手,结结巴巴地继续用生涩的韩语和大爷说,“不好意思,我的韩语不太好。”

他望着大爷缓步跑去的背影,觉得有些难受,他还在节目组时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别说是什么文字的交流探讨,他甚至觉得与别人的日常沟通也存在难度。他独自找了块空地坐下,只顾四处张望汉江附近的风景。

清晨的汉江水镀了一层清浅的白光,不太刺眼,江边的景也温婉地铺上了薄纱。黄明昊平日不喜欢抬头看天,他嫌太阳过分刺眼,可在这时他也小幅度地仰起脸望向桥头。他视线锁定那座风向仪,看着它在微风的带动下轻轻摆动,大致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些片段,才自顾自喃喃出声,“哥哥之前说的风......是在说这个吗?”


还在节目组里时,朱正廷和黄明昊两人在其中一次组合评价里是队友。那时他们窝在练习室里分用同一个耳机,一人一边,反复听着前辈的歌曲。黄明昊望了望穿着嫩粉色风衣队服的朱正廷,他正坐在空调口下,风把他前额的头发扬了起来,刚好歌曲播到副歌,黄明昊调笑着对他说,“哥哥真漂亮。”

朱正廷被他突如其来的称赞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后颈,“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有风恰巧吹起了你的头发。” 黄明昊捋了捋朱正廷的刘海,侧着头单纯地笑。朱正廷也跟着他笑,“那可能你就是那阵风。”

随口的话很快就被他们抛到了脑后,谁也没有在意。只是黄明昊忽地在记忆中寻回这些细碎的片段,有时候回忆中的事实太零碎,他会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梦境所见,或真的是现实发生。就像是朱正廷吻了自己,他摸不透那是不是自己做梦。

望见了桥头的风向仪后才想起朱正廷当时说的一句话。朱正廷也曾在日记本里画了一个简笔画的风向仪,大概是粗略的几个箭头结构而已。不知道那对朱正廷来说有些什么意义,可能只是随口说出的话罢了?

不知道韩国的夏天里栗子和羊肉当不当季,他忽而有些想念自己第一天进公司时喝到的那碗栗子羊肉汤,还有分汤给自己喝的那个哥哥。他冻得一直打颤,朱正廷一直用勺子给他喂汤,又把肉都分给他,在还年幼的黄明昊眼里看,他无法分辨其他的情感,只是知道朱正廷正在温柔地对待他这个陌生人。

我想学Locking了,你要来和我一起扒舞吗?

马路上驶过一辆公交车,车身上是满满的应援字句。黄明昊瞥了一眼,他望见两个人的照片,一人是乖顺的橘发,一人是微卷的金发,那赫然是朱正廷和自己。行驶速度颇快的情况下让他无法读取所有的应援句,他只是记住了正中央那行中文大字:“朱正廷和黄明昊要一起努力!”

他手一抖,扯断了草地上的一根小草苗。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时间跑回公司,他在大楼里四处抓着工作人员的练习生问朱正廷的位置,他跑遍了每一层后,最后推开天台的铁门,看见倚在矮墙边的朱正廷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他几乎是放空着的状态,手里什么也没带,身上还披着之前的嫩粉色风衣。

听见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一声尖叫后,朱正廷才抬起头来。黄明昊发现他已经染回黑发,看不见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橘子,刘海也没有以前的那样厚重。朱正廷看着缓缓接近的来人咧开嘴笑,“你怎么来了?”

“哥哥。”黄明昊轻力关上门,他走向朱正廷所在的那堵矮墙边上,然后伸手交握住朱正廷的手心把他给拉了起来。“你要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就回了。” “哥,我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朱正廷惊讶地看黄明昊,但在对方脸上却完全找不到一点开玩笑的痕迹,“你......” “哥,你不要放弃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
“回公司的总部,我们一起练习,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你怎么突然间......”
“你就当是陪我。”

黄明昊紧紧搂住朱正廷,双手圈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像大人一样把对方完全抱紧。只是他口中的话有些任性和孩子气,他想不到要如何哀求朱正廷,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不要离开这条练习生的道路......黄明昊自认不会编造冗长的大道理,他只能用惯用的方式向朱正廷撒娇。

“你就当是多学一只舞蹈,练我想练的嘛!”
“你就当是养宠物,让我一起睡你的床铺啊!”
“你就当是陪我,一起去北京吧,好不好?”

他只是偶尔对朱正廷无理取闹一次而已。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良久才听他在自己怀里闷闷地传出声响,被布料层层磨蚀的情况下声线变得模糊,但黄明昊还是把他那句话听得很清楚,朱正廷对他说, “好,那我陪你。”

黄明昊惊喜地扶住他的双肩,“哥,你说什么?” “我说我陪你去北京......一起练习。”


脚边一个迷你风向仪在风吹之下缓缓摆动,箭头的尖角指向了西北,又小幅度地摇晃着。它纯黑的本体与公司天台的浅灰色地面形成了颇大的对比,瞬间将黄明昊的注意力吸引了去。黄明昊望了一眼,又望向朱正廷,“哥,你说的风是什么意思?”

“什么风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黄明昊一眼,歪着头想了想,“风没什么意思,你想它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理解风和风向仪?”

朱正廷弯腰把那座迷你的风向仪捧在手心。那是他刚才拿过来的,他从宿舍的玻璃窗张望街景,见今天的风也颇大,也许这个一直被他放在床头的风向仪可以起点用处。

“风会一直吹,也有不同的方向。风向仪最清楚风要去什么地方了。” 他用食指拨了拨直杆上面的箭头,它转了一个圈,最后又回到风吹向的方向去。“只可惜风向仪不能干预风的方向,风是要四处去的。”

黄明昊心底一动,他又抱住朱正廷,头一低便贴上了对方的额头,刘海蹭得他有些不舒服,他又轻轻的一动,两人紧贴得鼻尖都要碰在一起,“哥,我好像梦到你吻了我......我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现实。”

在这个距离之下,朱正廷有点紧张,他喘了一口气后应道,“是现实......”

黄明昊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他只是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朱正廷的鼻尖,然后欺身压在他的肩头上。天台上四面没有遮挡,他们不知道暗处有多少眼睛会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只是他们顾不上,也不想理会。这一刻,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黄明昊垂眼望着朱正廷,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炙热的目光快要把朱正廷灼伤。

他知道面前的朱正廷一直绷紧着,后背已经僵硬得发冷。黄明昊的双唇几乎要贴到他耳边,他沉声对他开口,似是要把所有的话融成一句,简单而直接地将一切告知朱正廷。他只是告诉他。


“属于你的风,也终究是要回到你身边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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